盐勺

爬走了

写一写他俩的第一次见面



他在彩绘玻璃前等了半刻钟。他不可抑制地听见教堂里悠悠的钟声,盛夏光景下悉悉索索的落地乔木;他可以想象他的父亲,与他没有一丝一毫血缘的兄长们一齐坐在长凳前虔诚安详的面孔。那个模样悲悯而虚假。即使达米安知道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坐在那个地方,他依旧会嗤笑——为了前往北地的军队?为了那个年幼的小骑士?为了厄尔扎玛的慰问?——不要误会,他没有不屑父亲和兄长。只是狄喀什不荒诞不经的各种礼仪制度。他极轻地叹了口气,腐朽的国度。他想。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反正钟声终于止住了,达米安僵硬地扯了扯唇角。玻璃与高墙间的缝隙让他看到清一色银灰色的盔甲,无论是人还是马,这种颜色能挡住血腥似的。这时他听到逐渐放大的马蹄声,杂乱无章的马蹄声,随后是旌旗。达米安这才下了楼,穿过走廊和扬长的红色帐幔,靴子哒哒哒带他离去阁楼,去往露天的站台。同时军队抵达了城墙下,肃穆地排成方阵等待着觐见。达米安走出去一些,直到双手搭上围栏,下面即刻爆发出象征胜利的喊声。
 他伸出左手挥了挥,毫无笑意的橄榄绿眼珠平直地看了一圈。人们的盔甲下的笑脸和庆贺根本藏不住,他们挥洒着泪水,洋洋如海地欢呼。

......不。并不是全部人都是欢呼着的。
 达米安微微眯起眼睛,在压细的视野里,他依稀辨认出那个骑士从头盔里漏出来的发丝颜色。他很矮,即使是俯视也可以辨别出来;那身笨重而巨大的盔甲显得他更加臃肿,加上低着头垂着双臂的模样,仿佛打了败仗。

顷刻间,人群中的欢呼声更大了,达米安下意识往后望,只见布鲁斯韦恩伸过来的手顿在了半空,但他及时转变了动作,从掌心向下变成掌心向前,阿契历尔的国王绽放出一贯的笑容,向他的子民问候。
 “没想到你会那么快,达米安。”他的父亲轻轻偏头,与他低语。

“为了等您。”他撒谎道。其实说白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早早等待归来的队伍,兴许是无聊罢了。可他翘掉了一节剑术课和一节礼仪课,从猎场跑来城堡,上去了最高的阁楼,喘着气,一边坚定着去阁楼的想法一边困惑自己的行为和想法,然后沉默地伫立在被日光打磨的彩绘玻璃窗前。像得了热病。

像得了热病。

布鲁斯没有再说什么。达米安殷切地希望他没有看透这个蹩脚的谎言,一边用余光寻那个小骑士。

但是那个词像是一道诅咒,缭绕在他滚烫的脑海里,涣散着他的注意力。他终于把脑袋扭过去了,过分热烈的阳光尖锐的刺伤他的眼睛。达米安环视着取得胜利的军队,却发现那个小骑士,他——她也在凝视着自己,两座深渊轰然相撞,海底和干燥高地终于触碰到了时间。她如积灰的发丝在夏日轰轰烈烈的挽歌里张扬盘旋,铅灰色的城墙压抑着血肉骨骼,银白尾鱼肆意妄为地在空气里翻腾、燃烧、与罪恶融为一体。他皱眉的力气加重了,那小骑士与他隔了北地的雾,她蓝得极致的眼睛也是从很远的地方望来,挑开众神千斤重的袖口,千里迢迢。
 他忽的喉头发干,是天气燥热的缘故么?他知道那小骑士已经移开目光,刚刚那时间望见时间悲恸望见悲恸的寥寥一瞬只不过是两个一百年寿命的短暂交集,之后分道扬镳,时间是时间,悲恸是悲恸,心猿意马尽凋零。

他于是知道——她是时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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